口述 | 王瑞芹

整理 | 魏 琳

裁剪 | 李国政

出品 | 帮宁做事室（gbngzs）

| 编者按

第一汽车制造厂（简称一汽）是新中国汽车工业的宗子，亦是新中国工业的前驱。

从这里，驶出第一辆国产自如牌汽车，扫尾了新中国弗成制造汽车的历史；从这里，制造出东风和红旗轿车，让国东谈主坐上了咱们我方分娩的小汽车。

建厂30年后，一汽已毕“自主开发、自筹资金、自主建造、握住产改造”的居品换型和工场改造，居品工夫水平、分娩能力均已毕跳跃式进步。尤其是调动怒放之后，为闲散商场需求、维持国度经济建造，一汽陆续自主研发多款柴油车、轻型车，凭借可靠性、安全性、燃料经济性，深受国表里商场疼爱。

近日，咱们采访了原一汽高档工程师王瑞芹，请他回来参与第二代自如卡车CA141发动机改型、CA6110柴油发动机研发，担任长春轻型发动机厂第一副厂长兼总工程师，以及重振轻型发动机厂的故事，并变资本文。咱们但愿从这个特殊的角度，复原一汽那段坚苦情愿、结合协调、全力攻坚、为国造车的爽快岁月。

我叫王瑞芹，1936年出身，退休前是一汽的接洽员级正高档工程师。

当作又名阅历过中国汽车工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老一辈工夫东谈主员，我这一世都与发动机结缘。从汽油机到柴油机，再到轻型发动机，我的作事生计映射出一汽发动机的发展史。

1962年，我从吉林工业大学毕业后，由国度分拨到第一汽车制造厂规划处。一汽既是工场，又是一个大学校，我不仅得到脱产学习西班牙语的契机，同期在随后十余年的做事中，听从厂里安排，在各个任务中检讨我方。

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我到各个极限气温的所在作念接洽。冬天在零下30多度的内蒙古边境，作念集聚3个多月的耐低温试验；夏天在零上40多度的沅江，为援越车队作念热带气阻试验。我曾经去过北京过问日本汽车工业博览会，不雅摩学习国外最新工夫，一步步累积教学，从最运转的学徒迟缓成长为能自作派系的工程师。

要紧的一千小时试验

一直以来，一汽都驻扎现实。“现实是检讨谈理的唯一模范”，我觉得，对于工业系统来说，实验是检讨居品顺利和失败的唯一模范。

1980年运转，一汽迎来至关要紧的时刻，全厂做事要点都集会在CA141换型神色，发动机需由老自如的侧置气门，改成先进的顶置气门。

彼时，国度第一机械工业部（即一机部）汽车局要乞降国外接轨，安设到自如汽车上的发动机，必须通过全速全负荷1000小时集聚运转试验，期间有一次停机，也视为分辨格。此时CA141的底盘、车身已具备换型条款，就等发动机过关。这一要害任务最终落在我身上，我被任命为科长，承担起这一重负。

试验往往不可能一蹴而就。为完成这场至关要紧的试验，我与实验员一都克服了许多贫寒，其时的带领班子也给以许多维持。

为确保试验程度和质料，我遴选梁永吉、张耀刚、苏成斌等3个带班组长，履行3班倒，每班8小时。我披露地紧记，有一次，一个试验室因不测爆炸着火，统共这个词现场玻璃落空、一派散乱，苏成斌因熄灭而手部受伤。在我不知所措时，时任接洽所长处的耿昭杰过来抚慰咱们，并示意一切由所里负责，让咱们集会元气心灵连续试验。

此外，厂带领黄兆銮、李治国也频频来试验室监督指导做事。机械轰鸣声中，黄厂长脸色地揣摸我是否有贫寒。我说莫得贫寒，保证完成任务。黄厂长又进一步揣摸试验室每位职工，当得知带班班长张耀刚的太太在市里做事，得晚上回家，家里无东谈主接孩子，便马上打电话给总厂，协调节分他的贫寒，可见厂带领高度驻扎1000小时试验。

春节期间，我住在紧邻一汽与规划处的402栋寝室，随时准备应答突发情况。耿昭杰住在原一汽澡堂对面的47栋，也能监听到机器的动静，一朝机器停机，他也能第一时刻赶到现场。有几个晚上，他还带着小男儿到试验室稽查程度。

除夜夜，许多工友弗成与家东谈主聚合，我带头信守在机器旁，时任汽研所副长处的徐兴尧派东谈主送饺子到试验室。为饱读励士气，我和他还常创作打油诗赠予工东谈主，为民众加油饱读劲。

诚然，永劫刻的机器轰鸣声也导致我听力受损，如今交流都得依靠助听器。

第一轮1000小时试验顺利了。

咱们收到来自各方的祝福，一机部发来贺电，副厂长李中康将锦旗送到试验现场，与咱们一都合影迷恋。历经6轮老到，该发动机最终获取国度认同，准许适配CA141车型，一汽自如第二代车型终于换型顺利。

▲1986年7月15日，自如卡车第二代居品CA141批量试分娩顺利

1000小时试验过程的确是太坚苦、太难了，但这段可贵教学，为我接下来参与一汽发动机研发奠定了坚实基础。

研发CA6110柴油机

20世纪70年代，柴油机以安全、高效、耐用的特色，在西洋和日本粗犷诳骗。但在我国，由于燃油策略的限制，4～5吨及以下车辆只可用汽油机。

其时，我在一汽规划处发动机科做事，与总厂常务副厂长李刚，规划处陈全、刘炳南、富侠、刘经传、徐兴尧等处长过头他共事屡次研讨，建议开发CA6110系列柴油机的设思，最终决定为自如牌汽车开发柴油发动机。

1978年，我国以“技贸结合”的花式，引进日本3台柴油发动机，由一机部交给咱们试验室。规划处带领安排我、马超龙和孟庆才负责这批柴油机的性能试验做事，可试验一运转就碰到了贫寒。

其时，试验室有3台测功机，最少见的要数一台英国入口的电力测功机，广泛简直舍不得用，可为了此次发动机试验，咱们武断用上了。在试验过程中，由于柴油机振动浩繁于汽油机，试验台连轴器频繁断裂，迫使试验中断。

为了处分这一难题，咱们忘餐废寝，多方寻找处分决策，屡次召开“诸葛亮会”。经过四处观望，咱们最终鉴戒柴油磨叽机连轴的旨趣，改造试验开荒，从而使试验顺利进行。不错看出，一汽研发东谈主一直就有对峙不渝、求真求实、精雕细镂的钻研精神。

经过两年尽力，咱们完成日本6D14柴油机的性能试验，变成翔实的试验论说。在其时国内柴油机接洽规模简直空缺的情况下，这份论说为一汽自主研发柴油汽车打下坚实基础。

时于本日，我对麇集和分析数据的过程时过境迁，那份可贵的试验论说原件，被我一直小心防备。尽管时刻在推移、纸张在发黄，但我作事生计中那段千里甸甸的顾忌却越发披露。

紧记是1980年，我国调动怒放的第二年，国民经济上涨，交通运载部门需求中型载货柴油机车的呼声越来越高，一机部汽车局的压力极大，一汽自行分娩重型载货车用柴油机任务眉睫之内。

经过研讨，国度机械委最终以国机二发（1980）21号文，批准一汽规划开发柴油机。长春汽车接洽所总工程师陆孝宽带领由一汽规划处和汽研所统一后的发动机二科，开展自主柴油机的规划做事，范国宝担任组长，我和韩龙信任副组长。

按照国度部委和一汽总厂的要求，规划开发做事时刻遑急，压力相等大，同道们集聚几个彻夜搞规划。为舒徐民众的垂危和疲惫，范国宝把其时相等少见的邓丽君唱片拿到规划室当作布景音乐，让同道们边听边干。

由于咱们前期依然作念了多数研发准备和试验教学累积，规划做事进展很顺利，差未几是2月份启动，5月底就完成图纸规划。

接下来，CA6110柴油机的重点做事就集会在试制和试验。试制过程中，我深切体会到一汽工业的浑朴实力——一是一汽的规划图纸可谓宇宙数一数二；二是制造精益，居品性量高。

举例发动机试制的过程，需要当先将图纸交由木模分厂师父反向作念成木模，经锻造车间铸出毛坯件，再通过工艺工程师编排加工经由及模范，临了在机床上加工出零件。我负责规划的是个大铸件，参与了规划和试制的每一个纪律，那段时刻是我工夫信得过成长和老到的要紧阅历。

试制试验过程不仅是对一汽的老到，亦然对发动机各零部件工艺性能的拉练。通过试验，咱们发现国产油泵和油嘴够不上整机规划要求，统共这个词规划团队都不屈气，反复优化全套柴油机规划图纸，但不得而终。

于是，团队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咱们我方规划出来的发动机已毕完宇宙产化，把要害中枢工夫掌持在我方手里。经过反复试制试验，直到1982年头，CA6110柴油机通过一汽工场核定，零部件工艺基本闲散方针。

新的问题相继而至。

因一汽莫得很是的柴油机分娩基地，若要批量分娩，则须建造新的分娩车间。经过接洽，总厂决定对越野分厂进行改造，建立柴油机分娩线。同期，总厂还决定在宇宙规模内，寻找不错按照咱们规划的CA6110柴油机图纸分娩的专科发动机厂。

于是，带领让我带着马超龙、孟庆才，背着厚厚的一汽柴油机整套图纸，跑遍重庆、成都、上海、无锡、大连、潍坊等地，寻找配套专科分娩厂家。

成都和重庆等地专科厂均示意分娩不了车用柴油机，咱们二话不说，迅速前去上海。为了省钱，咱们坐船去，其时三峡水利工程还没修建，从重庆到上海咱们在水上走了3天3夜，一下船就背着图纸，马握住蹄地前去厂家。

其时，宇宙分娩柴油机的厂家历历，临了总厂锁定潍坊、无锡、大连等3家柴油机厂。

中汽公司于1983年12月对3家样机进行核定定性、性能审核复核，远离各项方针均能达到先导性CA6110A居品的预期方针，不外较基本型CA6110方针有一些差距。

CA6110与CA6110A结构沟通，但输出功率高14%、输出扭矩高10%，这些方针性能进步要求，对各个零件、各个工序建议了愈加严苛的要求。咱们就边试验边改进，处分许多问题，如幸免活塞与缸套间的拉缸和窜气、改善缸盖热三角区冷却水谈、进步轴瓦寿命等。

终于，在1985年1月，咱们顺利拿到批准6110型车用柴油机定性的见知，8年的尽力终于有远离了。

彼时，锡柴基于对将来车用柴油机商场的概略情味接洽，提供100台样机之后就莫得再分娩；潍柴也因上司辅导要求集会力量分娩重型柴油机。此时的分娩重负，就落到大连柴油机厂身上。对此，我作念了粗犷而深度的调研了解，评定远离是大连柴油机厂（简称大柴）的居品线改造后，具备为CA6110发动机、为自如车配套的可能性。

经测算，按照载重5吨规划，如若要保证能源性，自如柴油车的转速至少应当在2800转以上。可其时大柴分娩的发动机转速最高是2400转，这就给大柴产线改造、居品转型提了更高的要求。为此，一汽很是拨款200万用于维持大柴改进改造。

那段时刻，我和汽车接洽所的李昌群副长处、汪溢工程师频频前去大连配合做事，从长春到大连走动次数不计其数，在测试过程中陆续改进零部件，优化结构，铆着劲即是为了把转速提上去。从工艺改进到分娩制造，从一汽分娩线到大柴工场，陆续打磨。

1986年5月，柴油机样机作念出来了，第一时刻运到一汽分娩线上，安设到自如牌卡车上。我紧记，其时民众怀揣着害怕的情绪恭候，顺利燃烧的那一刻，现场的工夫东谈主员、工东谈主们、大柴的工程师们都流下了清翠的眼泪。

我内心也不由自主地迸发本旨声，这样永劫刻、这样多同道的忙绿莫得白搭。一汽自主研发的柴油车从此诞生了。

尔后，为了闲散大吨位柴油汽车的需求，一汽在CA6110柴油机的基础上扩大了缸径，加多了输出马力，助力CA141成为1990年代中国货车商场的主力车型。其后，一汽分娩的6吨平头柴油车研制顺利并投放商场，“六平柴”因其使用可靠，成为供不应求的热销居品，引颈国内平头车商场，“自如卡车、挣钱机器”的口碑不胫而走。

492发动机校阅与翻新

柴油机研发顺利，仅仅阶段任务的顺利，而非尽头。1986年6月，我个东谈主再次迎来了新的挑战。

其时我正在74栋过问会议，倏得接到见知，要我立即前去长春轻型发动机厂（简称轻发厂），过问轻发厂的党委会议和厂长会议。那时，一汽刚刚招揽了几家工场，包括长春发动机厂、长春齿轮厂、青岛制造厂、无锡汽车制造厂等，建立联营公司。

轻发厂主要负责分娩一种领有4个气缸、缸径为92毫米的492发动机，这款发动机曾被诳骗于其时国外上较为先进的苏联伏尔加汽车，在北京、沈阳和四川等地都有这种发动机的分娩厂，但长春产的这款发动机销量最低。

会上，轻发厂的原班带领一致同意随即关门停产，因为每开一天就死亡4万元，一千多名职工无法开工资。会后，我立即向做事部陈述，并抒发坚毅不同意关门停产的见解，因为一汽收受就关门停产，这等于向社会宣告一汽没能力治理长春正本的工场。

▲王瑞芹(左二)与工夫东谈主员一同处分492发动机的烧缸垫问题

1986年8月，我庄重调职轻发厂，任第一副厂长兼总工程师。濒临窘境，我带领民众先从处分工夫问题动手、从居品优化角度开赴，通过轮廓调研，发现492发动机存在“吹气缸垫”的严重问题，即在高温条款下，气缸缸盖和缸体间的缸垫极易被烧穿，从而产生停机故障。

随后，咱们深入石棉厂检讨，发现缸垫由两层石棉夹着一层钢板，但在制造过程中，铜圈和中间钢板出现分离，变成气囊，无法传递热量。

为处分这一要害性问题，咱们分为3班，深入分娩线轮替巡检，匡助石棉厂进步质料和效力，也确保装到发动机上的每个护圈都能紧密贴合金属板。我凭借此前累积的1000小时强化试验教学，还持续处分了发动机断电后自燃等多个问题，优化了多个要害部件。

1987年8月，我和王荣芳、陈盛象、金一鹤在《汽车工夫》杂志上，发表了签字著作《对于CA492Q型汽油机断电后自燃的筹划》，被业内粗犷学习。

▲492发动机能源性能提高试验

居品性量问题处分了，但打支出息的问题，仍然是压在轻发厂统共职工眼前的一座大山。我带着销售团队走遍宇宙，积极倾销咱们的492发动机。

我当先前去沈阳金杯面包车厂，张厂长是我工大同学，彼此都服气工夫决定发动机品性。我把发动机改进的过程逐个说清，并向他保证咱们分娩的492发动机马力最大，而且完满不烧缸垫，厂家不错先不付款，用好了多数订货再付款。

终于，咱们靠过硬的工夫、过硬的居品，赢得了客户的充分信托。从那以后，沈阳金杯居品全部改用咱们的发动机了。

其后，我又用相似的宗旨，大开了北京、上海、成都等20多个商场。印象最深的，是沈阳苏家屯面包车7416厂由于用咱们的发动机，商场评价极好，销量彰着进步。他们开年终总结赏赐会时，很是把我与其时的厂长兼秘书桂伟麟邀请到现场作念工夫共享。

终于在1987年，在总厂的维持下，轻发厂扭亏为盈。492轻型机集聚3年在宇宙轻型发动机评选中获取第一，这一荣誉被刊登在宇宙刊行的汽车报上。年末，全厂在文化宫开庆祝大会，耿厂长拿着报纸，赏赐咱们轻发厂为一汽赢得了荣誉。

为了进一步拓展上海商场，1988年冬天，我与销售员一同乘火车前去上海7424厂。为给厂里省下交通费，咱们冒着严寒，从上海火车站走路到工场，足足走了半天。尽管门路远处，但咱们心中莫得涓滴怨言，唯唯独个信念，即是把机器倾销出去。

抵达工场后，我碰巧见他们厂长正指引安装一台中巴车的发动机。我发现护风圈距离发动机远，影响散热恶果，当即向厂长指出问题，又翔实跟他讲怎么正确嘱托水箱、调整护风圈和电扇的位置。

我的专科常识和快嘴快舌，赢得了对方的尊重，最终这家工场武断选拔了咱们的发动机。

我永远觉得，工夫东谈主员必须是“多面手”，深入一线、切身西宾，因为唯独他们才能把居品说得最明晰、讲得最显明。

▲轻发厂492发动机分娩车间

其后，咱们分娩的492轻型机简直遮蔽统共这个词商场，上海浦东二底盘厂、北京汽车厂及北京其它几个厂、江苏如皋汽车厂、沈阳苏家屯7416厂、沈阳金杯面包车厂、沈阳磨叽机厂等多个厂家都使用咱们的机器。

销量进步，使得轻发厂效益发生了六合长期的变化。工东谈主们的收入加多了，新的寝室楼建成了，厂容厂貌有新风物了，搞生活的副厂长一到年末，就到查干湖把最佳的鱼成车往回拉，给职工披发福利。看见职工扛着鱼回家，我比我方吃鱼还欢笑。

这些发动机研发阅历，让我切身参与并见证了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我备感侥幸。现时，只须看见大马路上跑着的自如车，我老是心潮倾盆。

回来此生，我为我的作事、为身为一汽东谈主而自豪。

尽管依然退休，我现时仍然心系一汽，但愿今天的后生东谈主能把一汽精神进展光大，尤其是把老一代工夫员们坚苦情愿、耐劳耐劳、不计答谢、以厂为家的精神传承下去。

我觉得，一汽研发东谈主员顺利的精髓是和洽作战和提神试验，这是一汽行状顺利的要紧保险。从效法到自主、从逆向开发到正向开发，老一辈研发东谈主劈荆斩棘，开辟出一条汽车研发探索之路。

面向新期间，在新四化、高质料发展的布景下，新一代一汽研发东谈主以传承为桥梁、以做事为能源，必将持续引颈中国汽车行业高速发展。